她的余光瞧着一双龙靴在她的面前,近在咫尺,那龙靴上一对五爪龙绣得栩栩如生,一双龙目似是活睛一般审视着她,仿佛要将她的心思都瞧个清楚。

    上头的皇帝手中闲闲地把玩着纸鸢,目光似是落在纸鸢上的那一个霓字上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,半晌也没有叫起。

    她心中砰砰直跳,她堂堂南朝长公主,今日也会落到如此境地——竟然为了邀宠而如此费尽心思。

    她在南朝之时便喜爱驯养鸽子,从南朝到西梁来和亲之时,她随身带了五对极乖顺的鸽子,没想到如今却在这里派上了用场。

    她自幼便善丹青,师从南朝无净大师,精心绘出来的美人自然是衣若云霞,面若桃李,栩栩如生,她叫那鸽子传了五日的美人图给那西梁皇帝——她担心那草包皇帝不通文墨,因此连一句含情脉脉的诗词也没有往那美人图上头写,只在落款处留下一个霓字。她本打量着那西梁皇帝好色,不过两三日便定要叫人来寻一寻这后宫中究竟是哪个画的美人,可没想到的是,这皇帝那边居然毫无动静,没有动静不说,还日日将她的鸽子给扣了下来,以至于她的鸽子一日比一日少,从五对变成了五只。

    难道是自己的美人图竟然也太雅了?叫他提不起兴致来?又难道说他嫌弃她的鸽子惊扰了圣驾,所以才扣了下来?她剩下的两对鸽子是南越国的贡品,乃是极佳的上品,因此她的美人图不敢再送了,一来是舍不得自己的这两个宝贝,怕那皇帝又将它们扣下来,二来更怕的是那皇帝从鸽子的品相看出什么端倪来。

    于是,她又熬了两日两夜,绘出一只极精美的美人纸鸢。

    这一日,她特特算准了皇帝下朝的时间,将那美人纸鸢放了起来,又让清蒲暗中买通了扶皇帝上肩銮的小太监,央那小太监在扶着皇帝的时候,瞅准时机往天空上瞧一瞧,那皇帝自然也顺着那小太监的目光瞧见了纸鸢。

    她为了今日这番“巧遇”,着实下了些功夫——她知皇帝素日见惯了后宫众人的浓妆艳抹,于是便只在颊上淡淡的晕了胭脂,额间贴了一点极小巧的梅花样式花细,那一点朱砂红衬得她的脸色越发的显得莹白透亮,再松松挽了个云鬓,鬓发间只簪了一只开得极盛的木芙蓉,身上着了一袭玉色织银鸾纹裳,手腕上戴了一汪寒月似的玉镯子,除此之外,通身再无旁的饰物。

    皇帝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,见那春风拂面而来,正如第一日她遣了鸽子送来的美人图一般,那柔顺的发丝落了一丝,垂在她的小巧饱满的耳垂边。

    她只端端地跪在下头,只是那发丝如同一只小小的手,勾动得他心中酥痒难耐。

    她伏跪在地上,轻声道:“如意馆柳氏给皇上请安。”

    皇帝半晌,终于缓缓开口道:“这美人纸鸢是你做的?”

    她眉目低垂,月色的袖口掩在唇边,只做一笑:“是。”

    皇帝目光移到手中的纸鸢上,美人绘得极美,美得如同这御花园的春色一般,只是这世间万物皆好,也好不过面前的这个人方才的倾城一笑,他极力稳住心神,缓缓点了一点头,道:“这纸鸢做得很好。”

    郑淣道:“皇上谬赞了。”她微微抬起头来,没料到,正好同他的目光恰巧撞在一起,她生怕那皇帝看出什么异样来,忙又垂下头去,脸上泛起一点微微的胭脂色,正是寒门女子见到皇帝应该有的怯弱模样。

    皇帝站起身来,缓步走到她的身边,从上至下的俯视着她,仿佛一只猛禽在瞧着关在笼中的小小的翠羽丝雀:“你的纸鸢做得很美,可朕觉得——你的人——比这纸鸢还要美上许多。”

    郑淣听得他这一番孟浪之语,心中十分不屑,面上却不露出丝毫来,只轻声回道:“嫔妾不敢当。只是皇上方才夸嫔妾的纸鸢做得好,那皇上可有赏赐?”

    迟皓略略一愣:“赏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