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又有听见传言,说是礼部的白应安参了尉令一本,又听说不仅如此,尉令纳妾的事儿连远在天边的雍州王徒,老王大人也听说了,直接上了谏本,不仅批了尉令,还连带着将皇帝选秀的事儿也大批了一番,怪不得惹得龙颜大怒。

    刘全见那尉妃跪在外头,肩头耸动,丝绢儿在那眼眶下头是抹了又抹,眼睛是红了又红。

    刘全叹了一口气,这尉妃娘娘虽然年少便跟着皇帝,可皇帝的心里头却从来没有过她,她靠着家世,以妃位代管六宫,外头看着光鲜,可却是一来少宠,二来无子,到底是岌岌可危,这下娘家犯了差池,如何不如履薄冰?

    他抬头望了一眼天边,天边微微发亮,顶上的却有乌云渐渐聚拢了来,这是要下雨呐——他又抬头瞧了一眼滴漏,已快两个时辰了,那尉妃娘娘还在下头跪着呢,今儿,这个叫个什么事儿呢!

    果然,一时间天际铺上了一层鸽灰,远处似有雷声闷响翻涌而来,雨点子尚还不曾落到地上,一阵轰雷掣电早从天上劈压了过来,叫人不由心颤,跟着瓢泼似的水便从天上浇了下来,一片狂敲乱击,雨水交织莫辨。

    尉妃早是全身湿透,可却咬着牙直着身子跪在庭中,昨日胞弟被皇帝当众斥责,今日自己求见皇上而不得,这些事儿怕是早已经沦为后宫的笑柄,若是再见不着皇上,那自己往后在宫中如何还有半点立足之地?

    刘全见她今日如此固执,忙撑了伞道:“娘娘您瞧这雨这么大,皇上早就歇下了,您保重玉体要紧,还是请回罢,皇上今儿是实实没用功夫再见您啦。”

    尉妃叩了一个头,泣道:“刘公公,烦请再通禀皇上一句话,常言说雨天便是留人天,老天爷今日瞧着嫔妾可怜,都要留嫔妾在这里,皇上就瞧着嫔妾不可怜么?”

    刘全叹了一口气,道:“成,那娘娘稍等,奴婢再去替娘娘试一试。”

    半刻功夫,刘全急匆匆地从殿中奔了出来,俯身搀扶起尉妃,“娘娘大喜,皇上召娘娘进去呐!”小陈子、彩云俱在一旁扶着尉妃起来,尉妃只觉一阵天旋地转,扶着刘全的手起来,又尽力稳了一回稳神,随着刘全进得殿中,只见着面前一片明黄的衣摆,一下子腿又软了下去:“嫔妾有罪……”

    一语未了,便是嘤嘤啜泣之声。

    皇帝见状,不由叹了口气:“平日里也不见你如此倔强,今日为何如此这般行事?这不干你的事情,你又有何罪之有?”

    尉妃叩了一个头,泣道:“皇上斥责嫔妾胞弟,乃是嫔妾胞弟行事轻狂,给皇上丢了脸面,嫔妾知道皇上是恨铁不成钢……”

    皇帝俯身,亲手将她扶了起来:“不过是前几日的折子惹得朕心烦意乱,今日瞧见尉令嬉皮笑脸的,朕当众说了他几句,为的是叫那些老古董些闭嘴,并不是什么大事,也值得你白白淋坏了自己的身子?莫不是怪朕叫尉令和尉家失了脸面?”

    尉妃只觉皇帝这话似是绵里藏针,不由打点起十二分的小心来应对:“雷霆雨露皆是皇恩,嫔妾胞弟做了错事,皇上莫说是叱责他几句,便是将他发配了充了军,嫔妾全家也只敢埋怨胞弟糊涂,哪里敢埋怨皇上?嫔妾合族上下赤诚忠心,天地可鉴!”

    她腿上又麻又痛,可此时哪里还管得了许多?她挣扎着又跪了下来,“皇上,嫔妾自十六岁便跟在皇上的身边,嫔妾冰心一片,一心仰慕皇上……”一语未了,泪水又滚落下来,若是前面还有对家族的担忧,这后来的话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——那时候的皇上还是殿下,新婚之夜,风流倜傥的殿下用喜秤挑开她的盖头,那一刻那一眼,她便沦陷了下去,从此眼中心中便只得殿下这一位良人。

    可皇帝真的是她的良人么?她的良人可曾会叫她跪在庭院之中一两个时辰,不闻不问?她的良人见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,可曾会心疼半分?

    她的心钝钝的疼,却听得耳畔皇帝的声音响起来,透着无尽的温柔:“莫哭了,你将朕的心都要哭乱了……”

    这一句话叫她满腹的委屈突然有了倾泻的出口,方才还怕御前失仪,她极力自持,可皇帝这样一说,她却忍不住泪如雨下,皇帝见状,不由轻声笑道:“今日是怎么了,外头也下雨,非要叫朕的寝宫也要下一场雨,你才甘心么?”